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叽咕,忍不住道:“那位不是的,那是冯指挥使的夫人。那才个是白参将的遗孀……”

    说话间,有个一身素白头戴孝带的妇人从里头出来接了之前那女人。

    两个就一并向内去了。

    林森有些吃惊地:“这冯指挥使的夫人好年轻啊……可她们是素服,若没见过的多半会认错。”

    白家的亲戚啧了声:“当然了,这又不是冯指挥使的原配,乃是后娶的,指挥使原配所生的儿子都比你们大了。只是冯指挥使向来跟参将感情极好的,两家子常来常往罢了。”

    蔡采石拉了林森一把不叫他多嘴,免得人起疑心。

    等到郝四方在里头奠了酒出来,还是不见那三个,郝四方心里着急,怕他们不知天高地厚,可又不便叫人去找。

    幸而临上马的时候,总算是看见无奇带着两人从里头溜了出来。

    郝四方便皱眉道:“你们干什么去了?”

    无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:“爹,你回去吧,我们自己去吏部了。回头再跟您说。”

    门口都是人,郝四方不便在这里质问,便道:“别胡闹!如今也是当官的人了。”

    无奇笑道:“知道了,恭送爹。”

    郝四方白了她一眼,又对那两个道:“小石头,你还算是沉稳些的,他们要闹,你可管着些。还有小木头,你要敢跟着平平大闹天宫,我不告诉你爹,自己就收拾你!”

    两个小子对视一眼,双双躬身作揖:“知道了!恭送伯父。”

    郝四方哭笑不得地点了点他们,打马去了。

    三人目送郝四方离开,林森对蔡采石道:“怎么只夸你,反而要打我呢?”

    无奇却发现门口处有两个看似兵马司的人,正向着这边窃窃私语,她知道蔡采石林森去过兵马司,多半给他们认出来了,便忙拉拉两个人,一起从门口走开了。

    离开了白家,蔡采石便道:“像是没什么异样,我们去吏部吗?”

    无奇说道:“叫我看先不去,他们必然会打官腔,不知打发我们做什么。我的意见,既然咱们起了疑心,又来了白家,就算开了头了,不如一鼓作气一查到底,就算最后发现是百忙一场,到底去了心里的疑窦,也踏实些。”

    两个人都点头,林森就问:“那现在去哪儿?”

    无奇想:“何勇家住在哪里你们可知道?”

    蔡采石道:“知道,昨儿跟那小孩子被关起来的时候,我特问过的。”

    于是蔡采石跟林森两个充当识途小马,大家雇了一辆车,便往何家而去。

    马车拐来拐去,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摸到了西坊,里头是弯弯曲曲的巷子,已经不适合驱车而行。

    三人便跳下车,打听着路人,又过了两刻多钟,才到了一个非常小而破旧的院门前,没有关,就那么敞开着,探头向内,路狭长而寂静,倒像是没有人住。

    他们面面相觑,有点怀疑找错了地方。还是林森打头阵,领着他们向内走去,出了进门的那小窄路,才看到空阔的院落,却有好几间房。

    原来这是京城内穷苦人家住的地方,一个院子里许多家聚集而居,几乎是每一间房都住着一家子的人。

    正在想要不要嚷一嗓子,忽然间听到后面有人道:“总之你们快走,别给我惹麻烦!”

    “之前欠的钱都给了,又给了三个月的房钱,怎么还不让我们住下去呢?”

    “你还好意思说,你汉子杀了兵马司的大人,眼见要砍头了,我还留你们呢?你们可是同伙,若是兵马司的大爷想起来,过来为难,我岂不是平白倒霉。”

    三人听见这声气,知道找对地方了,急忙从旁边绕过去,却见后面还有一间破破旧旧的偏房,之前在兵马司门口见过的那愁苦妇人正在跟一个粗短的男人说话。

    妇人眼中带泪,脸上露出哀求之色:“我婆婆病着,才请了大夫吃药,大夫叮嘱过不能挪动的,能不能等她略好了些再走,求您开恩吧。”她说着双膝微屈,向着男人跪下去。

    那男人粗鲁地一挥手:“你求我有什么用,之前你们欠了半年的钱我也没来赶人啊,谁知道竟纵出个杀人犯,早知道就不该心软,早该赶你们离开,就省得出这种事了!”

    林森早忍不住先走过去:“做事别做绝!她一个妇道人家,你何必这么为难她?”

    蔡采石也走过去:“大嫂,快起来。”

    那男人看他们衣着相貌不凡,看得出是大家子的公子,一时疑惑:“你们是干什么的?”

    无奇走过来笑道:“我们是吏部的人,先生,她家的男人虽然犯案,但犯的不是谋逆,没有株连那一套,何况他家里有病人,你也收了人家的房钱,你若不通情理,我回头跟应天府的人说一声,倒要好好地查查你这里的住宅情形,看看你是不是动辄驱赶房客,或者有没有房客诉冤叫屈以及意外事故之类,到时候你的麻烦就真的来了。”

    那男人见她生得貌美,语气虽温和,说的话却正中软肋,吓得直了眼睛。

    他愣了会儿才悻悻道:“好好好,我怕了你们,就算我没说……不过三个月,三个月后一定得从这儿离开!”他扔下这句狠话便逃之夭夭了。

    被蔡采石扶着的那妇人强忍泪水,不住地躬身道谢。

    三人跟着妇人到了里间,见满屋破败狼藉,一张残破的桌子,两个瘸腿凳,泥地的角上还有两个明晃晃的老鼠洞。

    屋内隐隐地有微弱地咳嗽声,无奇走到里屋门边掀开帘子,果然见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婆婆躺在土炕上,闭着眼睛像是睡着又像是昏着。

    妇人想给他们弄些茶水,可水缸里只剩下小半缸,浑浊不堪,茶更是没有,她局促地站着,不知如何是好,又不知他们三个来做什么,眼睛里就透出畏惧之色。

    蔡采石跟林森都皱了眉。

    无奇转了回来:“大嫂,孩子呢?”

    提到孩子,妇人缓了口气:“兵兵早上出去玩儿了。”

    无奇笑笑:“你别怕,我们只是过来看看,跟你聊两句,不是审人,也绝不会拿人。”

    妇人听了稍微放松了些。无奇道:“大嫂,我们想问问,何大哥是为什么忽然要去刺杀冯指挥使的?他们到底有什么仇?”

    她的神情跟语气很和善,相貌又好。

    妇人给她一问,眼睛里又有点泪冒出来,转头看了眼里屋:“仇……其实已经过去很久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

    又想了半晌,妇人才道:“五年前我们流落京城,在这里落脚,钱都花光了,只剩下祖传的一块玉,那玉是好的,何勇就拿去当铺要典当了,谁知那家铺子见他是外地来的,就起了贼心,压价不成,就用另一块把我们那个调包了。何勇回来才发现,去跟他们理论,反而被他们倒打一耙,报了官把他关了三天。何勇气不过,有一天喝醉了,便去把那铺子砸了……正好冯指挥使带人巡街,捉了个正着。”

    蔡采石听了道:“如果是这样,那好像用不着判五年吧?”

    妇人摇头道:“反正就说他抢劫商号,要重判,关了足足五年才出来。这五年里我们不知是怎么过来的,我婆婆原本身体还好,因为担心他,加上过的太苦,便病倒了,何勇给关进去的时候,孩子才一岁半,现在……”她说不下去,捂着脸哭起来。

    林森听到这里心里又是气恼又是惋惜:原来何勇是因为这个去报复冯珂境的?这倒是说得通。

    蔡采石也紧闭双唇,默默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无奇却又问道:“好不容易出来,不是该好好地过日子吗,怎么又想去杀人呢?”

    妇人慢慢地放下手:“这、这也是没法子的。”她又看了一眼里间,却没有再说下去。

    林森道:“大嫂,之前孩子在兵马司那里替何勇喊冤,您有什么话可不能瞒着我们……您大概知道我们是吏部的,我们这次来就是想问问清楚,看看其中到底有没有什么忽略之处。”

    妇人睁大双眼,有些惊愕又有些不安地看了他们一会儿,才慌忙摇头:“没、没有!孩子不懂事才去的。”

    无奇听到这里便道:“大嫂,我们可以见见老伯母吗?”

    “啊?”妇人茫然,似乎不晓得这句话的意思,过了会儿才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无奇看了眼蔡采石林森,走到里屋掀起帘子,两个人跟在后面相继而入。

    老人病重,味道自然很不好,再加上苦药的气息,里屋的气味简直一言难尽,就算开着半扇窗户仍旧难以消散。

    这地方很狭窄,他们三个人进来几乎已经把里屋的地上填满了,妇人走到门口,看看老婆婆,低声道:“之前已经不太行了,好不容易请了大夫,吃了半个月的药才算好一点。”

    说话间她目光闪烁,看看无奇,又看向土炕上。

    无奇点点头,上前握了握老婆婆枯瘦一把的手,又轻轻放下。

    然后她转身打量这屋内,原本的粉刷过的墙壁也早就粉落泥滑,露出底下砖石的痕迹,像是凛凛突兀的骨头。

    无奇看了眼,回头有瞧向妇人,却见她也正怔怔地望着自己。

    向着妇人笑了笑:“大嫂,您别担心。”

    “担、担心?担心什么?”她有些不安。

    无奇笑道:“您从方才说话时候一直向内看,起初我以为您是为了老伯母,后来……”

    她往旁边又走开了一步:“您、在这儿藏了东西,是怕我们发现,是吗?”

    妇人的脸色明显的变了,她想说话,却没有开口。

    无奇转头看了会儿:“是在这柜子里?”

    见妇人没有制止的意思,无奇看看靠墙的那三层抽屉的小柜子,终于俯身,把最底下一个打开,里头居然是一块旧麻布帕子。

    林森帮着拿出来,沉甸甸的,打开看时,里头竟有一包银子,除了散碎的,还有两锭大的,看来足有五十两!

    妇人咬着唇噙着泪,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她转头看向炕上的老婆婆。

    蔡采石跟林森不明所以,见了银子,心里却有些疑惑:这人家已经穷的如此,山穷水尽的了,哪里又来的这么多的银两?

    而无奇又怎么知道这柜子里有银子,而且是在最底下的抽屉?真是……神了。

    蔡采石正忖度着要问,无奇偏偏又道:“大嫂害怕的不是我们找到银子,对吗?”

    这下,妇人猛然将头转回来,看无奇的样子像是白日见鬼。

    无奇后退一步:“大概,是这个。”她抬手往腿边的地上一指。

    妇人身形晃动,紧紧握住门框才没有倒下。

    林森把银子放下赶紧上前,却见泥地上什么也没有,还是蔡采石机警些:“墙上,是墙上!”

    这屋子里的粉子墙多半都滑落了,靠近地面的尤甚,裸露的砖石缝中的泥也都脱落,而此刻在两片砖的缝隙中,隐约有一样东西,露出一点轻薄的角,若不靠近了看是绝难发现的。

    林森小心翼翼地拨弄那一角,手指夹着,才将它抽了出来!

    这竟然是一张纸,确切的说,这是一封信。

    这是一封置何勇跟白参将于死地的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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